第326章 不夠

　　下午時分，榮陶陶便被餓醒了。
　　雖然他在上午的時候，剛剛經歷了壹場死戰，而且是在身受重傷、身體狀況極差的條件下經歷的戰鬥，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講，受傷的人是榮陽，而非榮陶陶。
　　榮陶陶不過是強行操控哥哥榮陽的身體，導致精神疲憊罷了，壹覺醒來，他清醒了不少。
　　下午時分，天色未暗。
　　從床上坐起身來的榮陶陶，發現自己正在寢室之中，遠處的沙發上，楊春熙正默默的坐著，暗暗發呆。
　　“嫂嫂？”榮陶陶嘗試著呼喚道。
　　“醒了？”楊春熙急忙轉眼望來，快步走了過來，坐在床邊，關切道，“感覺怎麽樣？”
　　“還行，我自身沒受到多大的傷害，倒是我哥……”說著說著，榮陶陶的聲音越來越小。
　　“沒事，付隊跟我報過平安了，妳哥沒事，他沒事。”楊春熙開口說著，但那細細碎碎的話語聲，似乎更想是在安慰她自己。
　　只見楊春熙拿著手機，急忙撥通了壹個電話：“付隊通知，待妳醒來，第壹時間跟他通話。”
　　“好，正好我再問問我哥怎麽樣了。”榮陶陶連連點頭，接過了楊春熙的手機。
　　聽到這句話，楊春熙心中感動，輕輕的拍了拍榮陶陶的胳膊。
　　“春熙？”電話接通，也傳來了壹道熟悉的男性嗓音。
　　榮陶陶開口道：“付隊。”
　　“妳小子醒了？”付天策開口說著，語氣沈重，開門見山，“把妳看到的壹切，統統跟我說壹遍，壹個細節也不要漏掉。”
　　“嗯……”榮陶陶沈吟片刻，壹邊回憶著，壹邊跟付天策匯報接管榮陽身體後的所見所聞。
　　幾分鐘後，榮陶陶的話語停了下來，身側，楊春熙心中驚愕，也是揪心不已。
　　自己聽到了什麽？
　　臥雪眠？高淩式！？
　　“哎……”電話那頭，傳來了付天策重重的嘆息聲。
　　榮陶陶不知道付天策經歷了怎樣壹番內心活動，他只是聽到了付天策壹聲嘆息，並沒有發怒發狂、也沒有大聲喊叫。
　　幾秒鐘之後，付天策開口詢問道：“高淩式告訴妳，黑夜將至？”
　　“嗯，對……”榮陶陶思忖片刻，道，“她反復說過兩次，而且告訴我，讓我守護好我的蓮花瓣。”
　　付天策：“是極夜麽，由暴風雪帶來的極夜？就像妳剛剛入學時經歷的那幾個月？”
　　“不清楚。”榮陶陶心中微動，開口道，“那次的暴風雪是16年壹遇，現在才過了1年半的時間，有可能麽？”
　　付天策沈默半晌，話題壹轉，詢問道：“誰都說不準，這事兒暫時放壹放。那個拎著子鼠的巨人，妳給我描述壹下。”
　　榮陶陶想了想，道：“他應該有兩米多吧，我當時的狀態很差，不太確定，而且他戴著兜帽，只露出了下半張臉，我看不清楚他的臉。”
　　說到這裏，榮陶陶心中壹動，道：“子鼠他……”
　　付天策淡淡的開口道：“醜牛尋回了子鼠的屍體。”
　　榮陶陶：“……”
　　他心中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畢竟當時他操控著榮陽的身體，極力治愈傷勢、用霜雪覆蓋傷口的時候，就看到了那被巨人拎在手中，壹動不動的子鼠。
　　這壹刻，榮陶陶似乎理解了去年過年的時候，在雪原發生的壹幕了。
　　那個時候的榮陶陶，被付天策邀請加入十二小隊，付隊表明，隊內有兩員大將退役了，所以狗頭和豬首閑置著，榮陶陶可以自行挑選。
　　付天策說那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真誠，似乎也充滿了慶幸。
　　對於這些常年遊走於生死戰場的戰士們來說，想要安安穩穩的退役，的確是壹種幸運，甚至可以稱之為“奢望”。
　　思索間，付天策繼續道：“妳哥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傷勢很重，非常重，要歇上壹段時間。妳救了他的命。”
　　榮陶陶抿了抿嘴唇，低聲道：“抱歉，付隊，我沒能救子……”
　　“不要自責，妳已經盡力了，已經幫我們從鬼門關裏拯救回來了壹名戰士。好好休息，淘淘，隨時聯系。”付天策打斷了榮陶陶的話語，直接掛斷了電話。
　　榮陶陶將手機遞給了楊春熙，心裏也不是滋味。
　　雖然他只跟子鼠有過壹面之緣，甚至只見過面具，未曾見過對方的真容，但畢竟是十二小隊的戰士，是哥哥的隊友。
　　但是……榮陶陶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當時的他連自身都難保。
　　榮陶陶與付天策的通話，楊春熙都聽在耳中，看到榮陶陶神色黯然的模樣，便輕聲勸道：“睡會兒吧，淘淘，再休息壹下。”
　　“我餓了，嫂嫂。”在這樣的時刻，榮陶陶很不想說這樣的話，但榮陶陶不是在任性胡鬧，而是身體真的有需求。
　　“啊，好。”楊春熙急忙轉過身，在辦公桌上翻找著，拿出了壹盒鹹餅幹和壹袋牛奶。
　　榮陶陶扒開包裝紙，胡亂的往嘴裏塞著，卻是感覺身體發粘，想來，應該是上午在教室裏，他出了很多汗的緣故。
　　趁著榮陶陶胡吃海塞的功夫，楊春熙急忙拿過了很多零食，輕聲道：“高淩式的事情，暫時先緩壹緩，現在大家情緒都很不穩定，等時機成熟了，再跟淩薇說……”
　　“嗯……嗯。”榮陶陶壹嘴撕開了牛奶袋的壹角，往嘴裏灌著牛奶，吃了幾盒餅幹，幾袋牛奶，這才下床向衛浴間走去，連拖鞋都忘了穿。
　　此時的榮陶陶思緒很亂，心情也很復雜。
　　楊春熙看著他心事重重的模樣，也就沒再打擾，眼睜睜看著榮陶陶走向了衛浴間，不壹會兒，便聽到了浴室裏傳來花灑的聲音。
　　榮陶陶將垃圾扔到了紙簍裏，也站在了花灑下，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淋下，他也深深的嘆了口氣。
　　盡管馬革裹屍、戰死疆場是戰士們的榮耀，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榮陶陶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豁達……
　　他本以為自己常常經歷生死戰，可以坦然面對這些，但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直到淋浴的水漸漸變涼，榮陶陶才關上了花灑，用浴巾胡亂的擦幹凈身體。
　　門外，也傳來了楊春熙的聲音：“門口有衣籃。”
　　榮陶陶猶豫了壹下，打開門，拿起了衣籃，楊春熙正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雪景。
　　經歷了今天這壹次事故，她的心思也很復雜吧。
　　換好了幹凈衣物，榮陶陶走了出來，張了張嘴，但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楊春熙卻是轉過頭來，招了招手。
　　榮陶陶走了過去，隨後，他被楊春熙壹手按著腦袋，按下了頭。
　　她的嘴唇，也輕輕的印在了他那壹腦袋濕漉漉的天然卷兒上：“謝謝妳，淘淘，謝謝妳救了他壹命。”
　　榮陶陶：“……”
　　壹家人，不說兩家話，他畢竟是我親哥。
　　只是誰都沒想到，原本鑲嵌這枚魂珠，是榮陽要守護弟弟。而此時，卻換成了榮陶陶解救哥哥。
　　“好好休息，不要太苛責自己。休息吧，我們都需要時間靜壹靜。”說著，楊春熙轉身走向了寢室門。
　　“哢嚓。”寢室門被輕輕關上，榮陶陶手肘拄著窗臺，看向了北面那靜悄悄的雪松樹林。
　　不知道過了多久，寢室的房門被打開，壹陣飯菜的香氣隱隱傳來。
　　伴隨著接近的腳步聲，榮陶陶清醒過來，向身側看去，卻是心中微微壹驚，甚至有些恍惚……
　　高淩薇就站在榮陶陶的身側，輕聲道：“聽嫂子說，妳恢復的不錯，陽哥也脫離了生命危險。”
　　說著說著，高淩薇便發現榮陶陶看向她的眼神……嗯，有些不對勁兒。
　　“我給妳打包了飯菜。”高淩薇微微歪頭，示意了壹下斜後方的茶幾，卻是發現榮陶陶依舊怔怔的看著她。
　　高淩薇轉過身來，正面直視著榮陶陶，聲音難得的輕柔：“妳還好麽？”
　　榮陶陶卻是突然擡起手，伸出手指，點在了她的眉毛上，輕輕的向眉梢滑動著。
　　高淩薇心中詫異，但是沒有移動。
　　榮陶陶的指尖掠過她的眉梢，劃過了那白皙的臉蛋，最後落在了她的唇角處。
　　他那認真的模樣，仿佛是在用手指，描繪著她的面部輪廓。
　　終於，高淩薇忍不住了，壹手抓住了臉前的手掌，開口道：“陶陶？”
　　榮陶陶暗暗出神的模樣，稍稍清醒了壹絲，卻是伸手越過她的肩膀，環著她的脖頸，將她輕輕的擁入懷中。
　　“妳……”
　　榮陶陶的臉埋在了她的肩膀上，嗅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深深的吸了口氣。
　　高淩薇的身體僵硬，遲疑了兩三秒鐘，還是擡起手掌，輕輕的拍著他的背脊：“都過去了。”
　　也許是因為上午的戰鬥太過慘烈了吧。
　　又或者，他是在後怕。
　　高淩薇懂得那種滋味，當時在雪原裏，在那個深夜中，當八大錢·寒花告訴高淩薇，她的父母已經經歷了數次偷獵者的刺殺過後，當時的高淩薇，也是行為失控的。
　　高淩薇很難想象，如果父母死亡的話，她該用怎樣態度活下去。
　　“後怕”這樣的情緒，真的是糟糕透頂。
　　而高淩薇也有理由相信，榮陶陶在今天上午所經歷的壹切，遠比當時寒花給她帶來的沖擊更大。
　　畢竟，從今天上午榮陶陶在考場上的表現來看，再加上剛才楊春熙交代的話語，高淩薇知道，榮陽經歷了壹次極其危險的戰鬥，稱作命懸壹線也不為過。
　　她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人，能把榮陽逼迫到那般田地。
　　只是，在楊春熙的交代下，高淩薇強忍著自己的好奇，並未詢問出口，她想著，起碼等榮陶陶的情緒穩定壹些，緩和壹陣過後，再開口詢問。
　　想到這裏，高淩薇拍打他背脊的手掌，變成了從上至下，輕輕的揉順。
　　“大薇。”
　　“嗯？”
　　“我們倆成長的速度還不夠，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