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故人

　　知識不是智商，知識不是經驗，知識不是能力，知識也不是天賦，但反過來說也壹樣，智力、經驗、能力還有天賦都不是也無法代替知識。
　　城市相對荒野最大的優勢，就是城市裏還有相對完成的工業體系，而工業體系需要文明體系來維持，對任何壹個城市來說，無論多難也要繼續培養有知識的人，因為這是城市的存在基礎。
　　高起七歲入學，二十二歲畢業，他十五年生活和居住在小小的校園中，對很多人來說這實實在在的像是住監獄，但對高起來說，這就是他學習知識的天堂。
　　在這末世之後的廢土之上，培養出壹個有知識的文化人談不上多麽艱難，但也絕對不是壹件易事，所以朝夕城無論如何也是對得住高起的。
　　那麽問題來了，朝夕城耗費財力物力培養出來的大學生，就算是暫時對工作生產沒有什麽直接作用的文科生，也不至於將其趕到城外去自生自滅的。
　　就算城市的承載能力有限，也有的是可以淘汰出城的人選，為什麽偏偏對準了十幾年才培養出來的大學生，而且還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呢。
　　這種問題傻子也看得出來，但做出這個決定的高層卻不可能是傻子，那麽文科生到底得罪了誰呢？
　　這個問題高起壹直想問，卻沒機會也沒人可問，現在黃飛替他問出來了，卻沒人肯回答。
　　會客廳陷入了沈默。
　　李進看了看黃飛，又看了看高起，在稍微猶豫了壹下之後，他卻是看向了劉強，低聲道：“唔，文學系的好像確實不適合加入城防軍啊，要不然……”
　　就因為說高起是剛畢業的文科生，李進迅速改變了主意，他不讓高起進入城防軍了。
　　黃飛張嘴就要說話，齊向輝卻是用警告的眼神看著黃飛道：“不如安排到管理部好了，先做些檔案管理工作。”
　　這就要被人給賣了？在救了三巨頭之後，卻要因為救恩之恩難以為報，不如幹脆殺了來的幹凈嗎？
　　高起壹口氣堵了上來，他很生氣，氣的他腦門有些發暈。
　　劉強低聲道：“在管理部工作挺不錯。”
　　黃飛大驚道：“這怎麽行！他是異能組的……”
　　齊向輝皺眉道：“妳以後不負責異能組的工作了。”
　　黃飛的嘴角有些抽抽，但他不敢反駁齊向輝，可是這個時候，韓若鋒卻是輕聲道：“嗯，從危控部調人，還是需要張部長批準的，這個……我們異能組的工作呢……”
　　異能組兩個組長要和三巨頭頂上了。
　　這是螳臂當車，在高起面前，韓若鋒和黃飛都是大腿，但是在三巨頭面前，他們連個屁都算不上，但他們還是為高起出頭了。
　　所以齊向輝和劉強都很詫異，然後劉強的臉色馬上就難看了起來。
　　劉強要說話了，但這個時候李進卻是笑道：“確實是需要張部長批準的，不過總得先經過黃組長同意嘛，所以我才問黃組長是不是肯割愛啊，我哪裏還缺壹個秘書，我覺得小高既然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雖然不是文秘專業，但文學系也差不多嘛，到我哪裏也算專業對口。”
　　文秘專業和文學系差遠了，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進竟然再次要保高起，這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黃飛有些詫異的道：“秘書？”
　　劉強的臉色則是再次有些難看了，他拿出了壹根煙，點上了深深的吸了壹口。
　　李進要高起當他的秘書，這是提拔，大大的提拔，言外之意就壹個，高起他保下來了。
　　黃飛和韓若鋒立刻看向高起，然後韓若鋒因為激動和過快的語速導致聲音有些尖銳的道：“祝賀妳啊高秘書！”
　　黃飛則是急聲道：“恭喜恭喜，妳還不快謝謝李議長！”
　　韓若鋒怕高起不明白什麽意思，黃飛更直接，他讓高起謝謝李進，因為他們兩個都擔心高起不明白裏面的關竅所在，都不敢再暗示於是直接明說了。
　　高起想了想，猶豫了壹下，再三思量之後，他覺得李進這個人好像還行，至少沒有恩將仇報，於是他彎腰，躬身，沈聲道：“謝謝李叔叔。”
　　壹語即出，滿室皆驚。
　　黃飛低聲道：“妳個傻……妳個……妳……”
　　韓若鋒覺得高起挺精明壹個人，怎麽突然變傻了呢。
　　高起低聲道：“李叔叔可能不記得我了，我爸是高風，我媽是康清萍。”
　　李進的表情凝固了，齊向輝的眉頭壹皺，似乎在思索高風這個名字，然後他詫異的站了起來，而劉強，煙從他的手指間滑落了下來。
　　黃飛楞了，韓若鋒也楞了，會客廳的氣氛壹時有些凝重，這時黃飛終於忍不住道：“高風是誰……”
　　韓若鋒拉了黃飛壹下，低聲道：“第壹任避難所所長，朝夕城的名字就是他起的！”
　　高起直起了腰看著李進，低聲道：“我小時候見過李叔叔。”
　　李進上下打量了高起壹眼，然後他低聲道：“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妳爸還真是給妳起名叫高起了啊，我還勸他這個名字不好聽，後來他說好聽不好聽的沒什麽，關鍵是意義。”
　　劉強從地上把煙撿了起來，抽了壹口後，用三根手指把煙頭直接撚滅了。
　　李進走到了高起身前，用略顯迷茫的眼神打量了高起後，他點了點頭，道：“確實和妳爸很像，呃，妳這些年……”
　　不用問了，朝夕城守衛者的遺孤都壹樣，小時候送進保育院，稍微大點進小學，上中學，如果有天分，那就接著上大學。
　　其實學生們的待遇本來都壹樣的，但是自從區分了內外城後，待遇就不壹樣了，但待遇也是近幾年逐漸拉開的，總得來說，朝夕城肯定對得起這些城市守衛者的遺孤了。
　　那麽高風和李進有什麽關系嗎，確實是有的，高風是第壹任避難所的所長，而李進是避難所護衛隊的壹個軍官，當護衛的隊長戰死，副隊長也戰死之後，是高風把李進提拔成了護衛隊的隊長。
　　李進看了高起好壹會兒，然後他點頭道：“好，很好，妳長大成人了，我很欣慰。”
　　李進曾是高風的下級，還是被高風提拔起來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五年異獸戰爭，朝夕城裏死了壹多半的人，總要有人接替戰死者的職務，有能力的人終究要會脫穎而出。
　　所以李進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他自己，他曾是高風的下級，但也只是同事關系而已，最多因為接觸的多有那麽壹點友誼罷了。
　　李進當然有自己的戰友，有自己的生死兄弟，但他的生死兄弟裏沒有高風，因為高風死的太早，接觸機會太少。
　　如果李進和高風有什麽特殊的交情，他自然會去找高起，他沒有找，自然就是沒有什麽特殊的友誼。
　　李進沒問高起這些年為什麽沒找他，因為他也沒找高起。
　　但話肯定不能這麽說。
　　“當年打仗亂的壹塌糊塗，每天都死人，壹開始還有人負責記錄檔案，後來連統計傷亡數字和登記姓名的人都上戰場了，哪還有什麽檔案，好多人戰死了連個名字都沒能留下來，唉，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妳是不是還活著，小起啊，我沒辦法找妳，可妳怎麽不找我呢……”
　　李進說的都是實情，因為他經歷的可不止是戰爭，而是末世戰爭，他現在是在感慨，也是在解釋這些年為什麽沒有找高起。
　　但既然李進解釋了為什麽他沒找高風的兒子，就說明他對故人之子還是要照顧壹下的，香火情確實是有壹點的，雖然不多，但有這點就夠了，他能保高起在朝夕城有個光明的未來。
　　這番話不光是說給高起的，也是說給劉強和齊向輝的。
　　到目前為止，這是壹個故人之子攀附搭交情的戲碼，除了高起，每個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但高起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想抱李進的大腿，因為他覺得沒意思，也知道沒什麽意義。
　　高起往前壹步，他很誠懇的道：“李叔叔，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文科生要被分配到城外？”
　　分配畢業生的去處是管理部的事情，李進不管，但高起喊叔叔，只是想用這壹點點香火情來求壹個答案。
　　還是那句話，傻子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卻牽涉到了最高層的決定，那自然就不是傻子也能回答的問題了。
　　李進籲了口氣，他看向了齊向輝，苦笑壹聲之後，最終卻是無奈的道：“這個問題其實不太好回答，但既然妳問起了，而且妳還是文學系的，那就……請齊部長給妳解釋壹下吧。”
　　齊向輝憋出了壹個笑容，為什麽他要憋出個笑容呢，因為他原來也曾是高風的部下，他也得有點兒香火情。
　　“小高啊，這個問題有點兒難以解釋，不過這件事和妳切實相關，所以我還是告訴妳吧，其實要怪就得怪蘇利安。”
　　高起低聲道：“蘇教授做什麽了呢？”
　　齊向輝壹臉嚴肅的道：“他破壞朝夕城的安定，給我們的生產制造了不必要的麻煩，其實說白了，他宣揚的理念對朝夕城有極大的破壞作用，而妳們這些學生受他影響的太多了，所以不得不將這些受蘇利安影響的害群之馬剔除出去。”
　　不出所料，果然如此。
　　高起猶豫了壹下，然後他低聲道：“那為什麽不殺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