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運輸公司的宿舍樓下，小區裏花草樹木蔥蘢。李默拎著個超市的口袋，踏著暮色往家裏走。
正準備壹拐彎進單元大門之際，忽聽背後有個聲音小聲喚他：“李默……”
李默壹怔，回頭看去，只見旁邊花壇那株大大的萬年青之後探出壹個身影，看清楚那人的樣子，他哎喲壹聲，笑起來了。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妳這萬年宅男……”居然出店了！
正還要調侃兩句，張寧低聲地打斷他：“李默，我有事想請妳幫個忙。”
李默怔了壹下，這才發現張寧的臉色在夜色中看來也是白得驚人。他心中驚疑起來，頓時把那玩笑的心情全收斂了，“什麽事？”忽然省到此處不便說話，便緊走了幾步過去：“上去說。”
張寧往後壹退。“不了。”
李默左右看了看，便把他壹拉，拉到壹個偏僻的角落。
這時候他才發現張寧走路有些踉蹌，低頭壹看，他腳上穿的居然是雙室內的棉拖鞋，而且先前扭到的那只腳明明已經好轉了的，此刻卻又高高地腫起來了。
“妳這是——”
張寧強裝鎮定地笑了壹下。“我以前得罪了壹人，現在他找上門來了，我跳窗跑出來的。”
“……”李默完全想不到避禍這種事情也會發生在張寧身上，上下打量他兩眼。“那妳現在……是打算找個地方避壹避？”
張寧微微抿了抿嘴，低聲道：“我要離開這兒。”
李默壹怔，瞠目道：“店呢？”
“……不要了。”
已經被蘇杭找上門來，書店顯然是不能回去的了。雖然兩年心血付諸東流，但人能跑出來就算不錯了。張寧慶幸當初自己多留了壹個心眼，窗上那兩根鐵棒松動之後沒作加固處理。只是跑出來時實在是太急了些，雖然這兩天的營業收入都在錢包裏，但說到跑路，這點錢顯然是不夠的。
李默瞅瞅身前身後，確實四周無人才壓低了聲音問：“張寧妳跟我說實話，妳不是犯了什麽大案才跑出來的吧？”目光緊緊地盯在他面上。
張寧虛弱地笑壹下，搖頭。
“不是。……是私人恩怨。”
李默哦壹聲，心頭大松了壹口氣。不知怎麽的他就是相信張寧說的是實話，只要不是包庇殺人犯，那這個忙出於朋友義氣無論如何也是應該要幫的。
“妳等等，我先打個電話。”
李默這個電話打到了車站——別看他是道上的，其實他也有每個月拿工資的正當職業。這份職業嘛，往好聽了說是車站調度室，往難聽了說，就是收保護費的。好吧，他其實就是傳說中的車匪路霸……
他管的那個車站，是本城專發全國各地的長途車，尤其是往西安方向。他本來想問下今晚有哪幾個地方的車要走，但沒想到電話壹打過去，底下人倒先向他匯報了壹件事，頓時他臉色就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怎麽了？”
張寧看他聽電話時望了自己壹眼，心就緊張地提起來了。他想蘇杭的勢力不可能觸及到這西南壹隅的小城市，就算他在自己逃走後立刻去拜山頭，那也是需要時間的，難道這短短幾個小時之內，他就已經把網撒下去了？
李默嗯嗯幾聲，很快就掛了電話，再擡眼看他時，臉上便現出些古怪的神色來。
“張寧，幾個車站都接到了通知，說凡是發現妳這種形貌的單身旅客，要馬上報告……”
張寧壹聽，心都涼了。
當初他能從蘇杭那裏成功逃脫，其實很大壹部分原因是占了天時地利。首先北京是交通樞紐，別說客車和火車多，單單就是發天津的車就是十分鐘壹趟。而自從那年國慶長假八達嶺高速全線癱瘓之後，國家對於節假日的交通問題就抓得特別要緊，張寧賭就是賭蘇杭就算明知道他怎麽跑也不敢出手阻攔，而事實也的確是照著他推測的發生了。但這壹次，他的勝算實在不多，早知道是這樣，管他什麽身上錢不夠，第壹時間馬上跑出城才是上策。
李默大概也覺得此事透著古怪，翻著眼睛想了壹會兒，忽地問出壹句：“張寧妳得罪的那人不會是文強吧？”
張寧壹怔，默默搖頭。
在李默看來，文強就算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但事實上若論背景與能量，蘇杭比文強要大得太多，也許他不應該把李默拖下水，李默也是有父母的人，萬壹觸到蘇杭逆鱗，或許他還不會有什麽事，但李默這種局外人，就實在是難說。
想到此處張寧臉色壹黯，“算了，我走了。”
李默壹怔，看見他轉身慢慢走開，那壹瘸壹跛的身影在夜色中甚是礙眼。他不是不知道要明哲保身，但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張寧離開，又總覺得心頭怪怪的……自己是不是太不夠義氣了呢……？
頓了壹會兒李默拔腿就追上去了。
“餵，妳跑那麽快幹什麽！”他壹把拉住張寧手臂，“就妳這個樣子，能跑到哪裏去啊！”
張寧微微壹愕，有些感動，也有些不知所措。兩人在路燈下站了壹會兒，他終於忍不住道：“李默，我……不想連累妳。”
“妳都找到我家門口來了還說這些幹什麽。”如果張寧有地方去，估計也不會來找他。想到自己就是這城市裏張寧惟壹能依托的人，李默多少有點英雄主義的偉大情結，便拽了他壹把，說：“我爸媽他們不在家，妳先跟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