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1章 法眼如炬

　　楊府下人將玉衡和夜合引到書房左近，讓二人稍等，便進去稟報。
　　夜合看著不遠處壹片廢墟，冷笑道：“這位陳大夫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玉衡淡淡地道：“但他竟能毫發無傷，倒也了得。”
　　夜合哂然道：“不過是因為國君在此罷了，國君在此，護國神獸自然也在，他陳玄丘當然能化險為夷，我們來時，不就曾見過鸑鷟現出法相麽？”
　　夜合說著，目光微微壹閃，他看到了妲己。
　　妲己壹手叉腰，神氣活現地對著那片廢墟正比比劃劃，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玉衡微笑道：“我壹直都相信，運氣，也是實力的壹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壹部分。”
　　這時，那傳報的家仆從書房出來，向二人欠身道：“玉少祝，國君召妳進去。”
　　玉衡點點頭，整理了壹下衣衫，舉步向書房走去。
　　夜合眼看玉衡打開障子門，脫靴步入其中，便悠然向妲己走去。
　　妲己正站在廢墟上，想像按她的理想打造出來的新居的樣子，心花怒放，突然看到了夜合。
　　妲己大喜，道：“咦？妳怎會在此？妳來的正好，我原還打算去山中拘些精怪，可精怪不通人事，用起來太過麻煩。妳快幫我拘個幾千幾百的黃巾力士來，我有大用。”
　　夜合被妲己說的壹怔，愕然道：“妳要黃巾力士做什麽？”
　　妲己道：“蓋房子啊，妳看，這兒全毀了，還有壹眼溫泉呢，怪可惜的，我要重建壹幢合我心意的住處。”
　　夜合臉色壹沈，道：“胡鬧，讓妳離開九碑林，是來蓋房子的麽？”
　　妲己眼珠壹轉，撒嬌道：“哎呀，妳不曉得，陳玄丘這人多疑嘛，他壹直防著我呢。這房子按我心意設計，我就有機會接近他呀，勾引他呀，然後就方便殺了他啦，嘻嘻。”
　　夜合冷哼道：“不必了，太祝吩咐，要妳盡快返回太蔔寺。太祝要為妳另行安排壹個身份，送妳入宮。
　　以妳的姿色，就算奪不到王後之位，也足以奪得天子寵愛，成為壹世寵妃，那時自然能給予太祝更多的幫助。”
　　妲己心中壹跳，哎呦，又來催我啦，我才不要進宮，娜紮都說了，和坐牢壹樣的，哪像現在這麽有趣啊，整天打打殺殺的，還能蓋房子玩。”
　　妲己趕緊表忠心道：“主人第壹次交代我差使，若無功而返豈非太沒面子，我想快點把房子蓋好，就是為了好找機會嘛。妳就幫我壹次啦。”
　　夜合無奈，道：“也罷，我就幫妳壹次。不管妳成功與否，七天之內，務必返回奉常寺。”
　　“知道了，妳好煩。”
　　夜合剛要施法，突又問道：“對了，太祝曾命耳報神傳訊於妳，妳不曾收到麽？”
　　妲己壹臉無邪地道：“沒有啊，主人派耳報神來了嗎？哎呀，我知道了，太子宮中陣法重重，雖不及我奉常寺，卻也龍潭虎穴壹般。耳報神是陰神，怕是觸動禁制，早被消滅了吧。”
　　夜合微微頷首，道：“果然不出太祝所料。不過……”
　　夜合看看妲己，納悶兒地道：“妳要動用黃巾力士助妳造屋？壹旦陳玄丘發現妳有役鬼通神之術，豈不是更要懷疑妳了麽？”
　　妲己向他扮個鬼臉兒道：“他早就懷疑我了，人家天生麗質，怎麽可能像個落難少女嘛，真是沒辦法。不過……”
　　妲己烏黑的眼珠兒溜溜地壹轉，對夜合道：“刺客才會處處小心，唯恐暴露。我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張揚，他縱然懷疑我不是普通人，但也不會認為我是個刺客了吧。”
　　夜合輕輕點頭，倒也有理。換作是他，也很難把壹個如此高調的人當成刺客。
　　夜合雙手結印，沈聲道：“執天道、化萬法。生陰陽、轉乾坤。方圓千裏，黃巾力士，應吾赦令。今夜三更，畢集於此，聽候妲己吩咐。急急如律令！”
　　黃巾力士是英靈所化、虛空之神，沒有獨立意識，也沒有陣營歸屬。不管正派邪派，大神小神，只要懂得驅役之法，都可以拘來使喚。
　　夜合施了法，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緩緩放開雙手，不滿地責怪道：“妳不是有狐媚惑主的天賦神通麽，要殺陳玄丘還這麽吃力。”
　　妲己苦起臉兒道：“狐猸之術，人家用過了，可他很快就醒了。”
　　夜合終於吃驚了，他很清楚，“狐媚”是在人的本能之上進行催發的壹種神通，所以它考驗的是壹個人的意誌。壹個年輕力壯血氣方剛的男子，竟然能夠抵禦色欲本能的“狐媚”？
　　他自幼苦修，道心堅定。可是，他縱然奉常寺內，有著奉常寺四百多年來無數神官加持的神念護佑，妲己對他施展“狐媚”之術，他也很難抵抗。
　　記得他第壹次替太祝給妲己送飯時，妲己就用“狐媚”作弄過他。
　　那時候妲己才十三歲，壹個黃毛丫頭而已，可他這個本以意誌力為傲的神官，居然就神魂顛倒，顯些出醜。從那以後，他就貼身佩著壹枚清神定魂的項鏈，再不離身了。
　　那陳玄丘竟能輕易破掉妲己的狐媚之術？
　　妲己似乎也不服氣，歪著頭想想，道：“其實他第壹次能破去我的幻境，就已令我很是驚訝了。這壹次，他曾有過片刻的心神失守，神魂氣息稍有外泄，那時候我感覺到……壹種很奇怪的感覺。”
　　夜合道：“什麽奇怪的感覺？”
　　妲己的目中透出壹絲古怪的神氣兒，緩緩搖頭道：“我說不清楚，就覺得很親切，好像他是我很親的人，讓我不舍得傷害他。”
　　夜合聽了，心中猛地打了個突兒。
　　……
　　玉衡代表奉常寺向雍天子示忠的舉動，殷受顯然是很滿意的。玉少祝在書房裏還第壹次見到了聞名已久的陳玄丘。
　　看到陳玄丘的那壹刻，他的心就怦然跳了壹下，他從陳玄丘身上，居然看出幾分陳道韻的神韻。
　　陳道韻是人間美男，可這陳玄丘風姿俊逸，尤勝陳道韻。如果說他是陳道韻和那個天狐女蘇青綰的兒子，他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長成這般模樣，倒不稀奇了。
　　可是，天狐壹族的血統太過高貴，受天道壓制，生育子嗣本就極難，更何況是與人族聯姻，雙方結合誕生子嗣的概率就更小了。
　　陳玄丘，真是道韻之子麽？
　　回去的路上，玉衡反復思索，夜合似乎也有心事，二人默默而言，穿街走巷，始終不發壹言。只是妳走我也走，妳停我也停，壹前壹後，如影隨形。
　　經過壹條小巷時，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夜合突然停下了腳步，道：“妲己的生父是天狐，母親是人族。乾父為天，主生。坤母為地，主養。所以血脈上，妲己更肖其父。”
　　玉衡站住，慢慢轉身，奇怪地看了夜合壹眼，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夜合思索著分析道：“如果陳玄丘真是陳道韻之子。其父為人族，其母為天狐。所以陳玄丘更肖其父，以人族之相為本相，輕易看不破他的天狐血脈，也就不稀奇了。”
　　玉衡眉頭壹皺，道：“妳懷疑他是陳道韻的兒子？”
　　夜合道：“不是懷疑，我敢確定。”
　　玉衡哂然道：“就憑他送我出來時，妳見過的壹面？”
　　妲己的存在，只有王青陽和兩位亞祝，還有夜合這個太祝心腹知道，玉衡也不知道妲己的存在，自然不知道夜合另有消息來源。
　　夜合也不說破，故弄玄虛地指指自已眉心，悠然道：“玉少祝，妳該知道，我壹直苦修的是‘天目’，我的‘天目’雖然尚未大成，也能看到許多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玉衡冷哼：“妳有幾成把握？”
　　夜合見他不屑，心中有氣，便斷然道：“十成！”
　　玉衡雙目微微壹張。
　　夜合得意地道：“回去我便稟報太祝，陳玄丘既是陳道韻之子，那就不惜動用我奉常寺全部力量也要把他殺掉了。旁人不知道，玉少祝妳卻應該清楚，陳道韻做的事，足以摧毀我奉常寺，不！是乾坤倒轉……”
　　玉衡臉色突然壹變，沈聲道：“住口！”
　　玉衡警惕地左右壹看，突然雙手結印，沈聲喝道：“壹行咒！”
　　夜合壹驚，立即調動六識探索四方，天寒地凍的，長巷中壹無所有。
　　玉衡手印再變，沈聲道：“二行符！”
　　夜合神念延伸出去，感知到左側院中，壹條老狗正在廊下蜷縮在壹個草墊子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右側墻後，有三個半大孩子正快樂地堆著雪人兒，余此別無他人。
　　夜合不禁詫異道：“敵人在哪？”
　　玉衡手印再開，朗聲：“三行法！”
　　夜合道：“玉少祝……”
　　玉衡驀然轉過身來，口吐神音：“三衍神通，法眼如炬！”
　　玉衡眼中陡然射出兩道金紅色的光束，夜合尖叫：“不……”
　　他下意識地縱身相閃，雙手擡起，擋向面前。
　　但是，來不及了，他的動作再快，又怎快得過已經施展出“法眼如炬”的玉少祝。
　　兩道奇光洞穿了夜合的手掌、手臂，洞穿了他的頭顱、射在他身後墻上。
　　夜合砰然壹聲炸得粉碎，每壹塊碎掉的骨頭、血肉都被奇光點燃，濺飛到空中時還在燃燒，將及落地時，已經化作飛灰，被穿過長巷的風吹到了天地間去。
　　“同為奉常寺中人，我本不想殺妳的。可惜……”
　　玉衡嘆息壹聲，袍袖壹卷，地面積雪飛起，彌漫了整條長巷。
　　“汪！汪汪！”曬太陽的老狗，瘋狂地叫了起來。
　　另壹側院子裏，三個頑童疊著羅漢攀著墻頭向外望出來時，只見長巷空空，地面上，連壹只腳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