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於光32

　　“我要大哥安慰我。”
　　於光不是沒感覺到於音的手在自己肩上摸來蹭去， 心說這個弟弟是越養年紀越小，像個小孩壹樣黏糊起來。
　　想想前幾年剛把人帶回去，那時候的於音整日壹張漠然沈冷的臉。
　　因為不會說話， 也不想和他交流， 平時最多的反應就是冷笑壹聲。
　　勉強被他背著抱著， 都只是因為打不過他而聰明地蟄伏忍耐著。
　　總像是什麽習慣生活在陰暗潮濕洞穴裏的危險動物，躲在他的影子裏觀察他，伺機而動。
　　於音對他的“觀察”持續了幾年， 好像終於接納他了， 但又走上了另壹個極端。
　　開始是全然排斥， 現在變成完全的獨占和無盡的索取。
　　老幺還有得教呢。
　　抓著於音的手臂， 於光幫他把傷口處理好了：“說吧，大哥要怎麽安慰妳？”
　　他思考著要給老幺送什麽禮物，小孩都喜歡禮物。
　　但他家老幺這個“假小孩”平時對什麽都沒興趣， 想投他所好可不容易。
　　於音擡起綁了繃帶的手臂摟住大哥的脖子，在他仰頭露出疑問的神情時，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本來想讓大哥主動親親他，但看看這張被占了無數便宜還是沒反應的、正氣凜然的臉吧。
　　讓他親他，他大概爽快地就親了，壹點不會多想。
　　內心裏陰暗的念頭翻湧，於音臉上露出笑容， 在大哥腦海裏說了壹句：“我要大哥和我成親。”
　　“……”
　　於光疑惑地側頭，又捏了壹下耳朵問：“什麽？”
　　笑著磕在他的肩膀上， 於音借著旁邊灰眼貓的眼睛瞧著大哥的表情，在他腦子裏又重復壹遍：
　　“我要大哥和我成親。”
　　原來剛才沒聽錯， 於光壹臉費解地確認：“妳是說，妳要和我成親？”
　　於音心情愉快地點點頭， 下巴輕輕點在他的肩膀上。
　　“哐當。”
　　兄弟兩人身後，班影手裏端著的木盆掉在地上。
　　她神情愕然，旁邊的武勁反應更誇張，眼睛瞪成銅鈴壹般，震撼道：“什麽！於音弟弟要和大哥成親了！”
　　他嗓門大，這壹聲在黑夜裏傳出去很遠，別說前堂，就是附近那些人家估計都能聽得壹清二楚。
　　不小心聽到了勁爆消息的兩人反應這麽大，於光倒是給他們鬧得冷靜了。
　　他擡腳抵住亂滾的木盆，又瞅到幾個腦袋從簾子後面鉆出來看熱鬧，便吩咐：“喝了醒酒湯都回去歇息去。”
　　然後起身把亂說話的弟弟帶回了房間。
　　“大哥還沒說答不答應呢？”
　　“我怎麽可能會答應。”
　　“為什麽不答應，這又不是壞事，這不是喜事嗎？”
　　於光把老幺按著坐在床邊，自己拖了壹把椅子過來坐在他對面，很慎重地說：“老幺，我知道妳為什麽會想和大哥成親。”
　　“妳又知道了？”於音不信，但他想聽聽大哥那灌滿了鐵水的腦子又能給他找出什麽“合理”的借口。
　　“妳是聽說大哥還有其他幾個弟弟，覺得不舒服。”
　　“看到今天陸三春和呂歸雪成親，妳就想，成親了兩個人就是更親近的壹家人，妳跟大哥成親，就比其他弟弟和大哥更親近，是不是？”
　　於光想，說到底，還是小孩不成熟的胡鬧念頭。
　　於音：讓大哥這麽壹說真有幾分道理。
　　剛才只是突發奇想，現在經過大哥的分析，這婚事非成不可了。
　　“大哥難道就沒想過，我是因為心中對妳的愛欲，才想要和妳成親嗎？”
　　於音往前探身，如畫般的眉眼間都是綿綿情意。
　　他天生就會迷惑人心，只是從前沒遇到想要迷惑的人，現在遇到了想迷惑的人，對方卻不會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於光和他漆黑氤氳的眸子對視片刻，目光好似能撥開迷霧。
　　最後他篤定說：“不可能，妳是渴求吃掉我，獲得我的力量。”
　　惑人的笑容壹停，於音不解地嗯了壹聲。
　　“我想要得到大哥，甚至想吃掉大哥，這難道不算愛？”
　　前世今生，他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這種強烈的渴求。
　　想看到大哥對他表現特殊也好，甚至想吃掉大哥也好，這怎麽不算愛呢。他們妖鬼不就是這麽“愛”的嗎？
　　於光搖搖頭，溫熱的手掌帶著厚重的力量感，不輕不重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老幺，妳還不知道愛是什麽東西呢。”
　　但比起以前，老幺這樣也算是壹種進步吧。
　　於光沒把他的胡話放在心上，依舊是睡了安穩的壹覺，清早起來精神奕奕地鍛煉修行。
　　只是其他人明顯都沒有休息好，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碩大的黑眼圈。
　　坐在大堂裏吃早飯的時候，於光瞧著他們壹個個萎靡不振的樣子，叮囑道：“下次不能喝這麽多酒了，宿醉起來都沒精神。”
　　心裏決定，待會兒就把人全都拉到附近山上去練壹練。
　　所有人都用壹言難盡的表情看向沒事人似的大哥。
　　他們哪裏是宿醉才變成這樣的，他們是因為武勁那壹句嚷嚷，才胡思亂想到半夜都沒睡著！
　　但大哥就坐在這裏，他們反而沒人敢問。
　　憋了半晌，裴文覺扭捏開口：“大哥，弟弟今天沒起來啊？”
　　於光：“嗯，他昨天流了很多血，今天就讓他多休息壹下。”
　　裴文覺差點忍不住問是只有手臂流血了嗎，被旁邊班影重重撞了壹下腰才忍住了。
　　等大哥吃完早餐壹走，所有人立刻聊起來。
　　“真的假的，大哥和弟弟要成親？雖然知道不是親弟弟，但這、這太突然了吧！”
　　“好像是大哥親口說的，問弟弟要不要和他成親。到底怎麽回事，武勁妳也不說清楚！”
　　“我自己也沒聽清楚，大哥後來不是把弟弟帶回房間聊了嗎！”
　　“如果真是大哥的意願，別的都不說了，我肯定要支持大哥！”
　　“那我們以後就不能叫於音弟弟了，要叫他大嫂？”
　　所有人抽了口氣，嚇得咬了兩口餅子壓驚。
　　坐在班影旁邊的女子突然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壞事，於音和我們都是壹直相處過來的，大家都熟悉，總比陌生人好吧。”
　　又有個長得憨厚的男子噗嗤笑說：“好幾年前，大家還在神學府的時候，我們幾個開玩笑，說大哥整天把於音背上背下，像帶著個小媳婦。”
　　有人幹咳壹聲，小小聲說：“我壹直覺得弟弟長得比女子還好看。”
　　壹群人很快達成了共識：只要是大哥的意願，沒什麽不可以的！
　　接下來的話題就輕松了，大家踴躍發言，如果大哥要成親，都得準備些什麽。
　　婚禮肯定要辦得盛大，要讓大哥當最風光的新郎官！
　　“我和歸雪才成親，對這個流程熟悉，我們待會兒把我們的采買單子拿過來當參考。”
　　昨天才成親的陸三春和呂歸雪，壹大早也跑了過來湊熱鬧。
　　討論壹陣後，呂歸雪突然看到對面石柏旁邊還坐了個眼生的小孩，好奇問：“這個小孩哪來的，怎麽手上還捆著繩子呢？”
　　被這麽壹提醒，所有人看向坐在石柏旁邊的牧羿，終於想起來他的存在。
　　正木然啃著餅的牧羿：“……”
　　昨晚他因為刺傷那個可惡的妖鬼絲巢，被人綁了起來，然後，他就被所有人忘到了腦後。
　　還是石柏無奈地把喝了醒酒湯昏迷過去的他帶回房間，擠著睡了壹晚。
　　今天早上，因為還被大哥和於音要成親的事震驚著，也沒人想起他來。
　　石柏怕他還要發瘋，就把他兩只手仍然綁著。
　　也不好把他餓死，石柏又帶他來吃早飯。
　　於是牧羿又莫名其妙坐在這裏和壹群人壹起吃早餐，並且被迫聽了這麽久的仇敵成親事宜。
　　今天的牧羿比昨天更冷靜，或者說比昨天更迷茫了。
　　耳朵裏聽到的都是妖鬼絲巢，要和他們大哥於光成親，他的武勁老師大力支持，他的夥伴楚石可能還要當迎親童子。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那個妖鬼絲巢！他都不是人，他怎麽可能和人成親，還是個男人！
　　牧羿看起來冷靜地用兩只手抓著餅在啃，實際上人已經瘋了有壹會兒了。
　　“對啊，這小子還在這，怎麽處理？”
　　“還是給大哥處理吧。”
　　門外這時又走進來兩個人，前頭那個壹身練武服，眉目俊朗腰間佩刀，是在神學府當了老師的鳴與。
　　他走進來便問大家：“聽說大哥要和於音成親，什麽時候？我沒來遲吧？”
　　“還沒定時間，沒想到妳這次消息也這麽靈通。”班影笑道，目光看向跟在鳴與身後的妹妹。
　　“熹熹也來了。”
　　班熹十二歲，今年入了神學府，被鳴與教導著。
　　她也像模像樣地背著壹把木刀，晃著馬尾活潑地跑到姐姐身邊問：“姐，是真的嗎？大哥要和於音哥哥成親？”
　　牧羿看到鳴與和班熹接連進來人就呆住了，兩條眼淚唰地從眼睛裏流下來。
　　上輩子看到他們死的時候他都沒哭，這時候卻忍不住了。
　　上壹世，作為孤兒的他和另壹個夥伴杜仁川，都是被鳴與老師從茶州帶回珠州，也是鳴與老師讓十三歲的他破格進入珠州神學府。
　　是鳴與老師改變了他的命運，嚴厲認真的鳴與老師死的比武勁老師更慘烈。
　　還有班熹……牧羿盯著比記憶中更活潑開心的班熹，心頭萬般滋味糅雜，欣慰、酸澀。
　　他與班熹曾在危難中緊握對方的手，誰都不曾說出自己的感情。
　　在死前，班熹才含著血輕吻了他壹下，回應了他的感情。
　　她說：“如果有下輩子，牧羿，我和妳成親。”
　　而現在，她拉著她的姐姐，滿臉遺憾說：“於音哥哥那麽好看，我還想等我長大了要嫁給他呢。”
　　牧羿：“……”難受得眼淚停不住。
　　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
　　旁邊的石柏看著他神情變來變去，又哭又咬牙的，感覺他可能真的腦子有什麽問題。
　　班熹和姐姐開了句玩笑，忽然意外和壹個陌生少年對上了目光，被對方含著眼淚的眼睛以及奇怪的神情嚇了壹跳。
　　“哎呀！這是誰？”她低聲問姐姐。
　　這時於光轉回了大堂，他也想起了昨天遺忘的牧羿。
　　“牧羿，過來，我和妳聊聊。”
　　牧羿跟著於光出去，揉揉自己被捆紅的手腕。
　　兩人在院子裏坐下，牧羿盯著這個所有人口中愛戴敬佩的大哥。
　　他壹晚上都沒想起來於光這個人是什麽來歷，上壹世，他沒出現過。
　　“牧羿，我知道妳。”
　　於光將他的警惕和探究看在眼裏，按了壹下他單薄的肩背說：“不用緊張，那些事不會再發生了。”
　　“有我在，這壹次就開心地和朋友們壹起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