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3章 太虛的位置

　　陳夫點了下頭，說道：“落霞山是個好地方。”
　　燕牧哪裏聽得懂聖人之言，只是點頭附和道：“是是是……聖人若是有空，隨時來寒，寒舍做客，我……我壹定，好，好招待。”
　　陳夫目光轉移到陸州身上，問道：“我向來不相信什麽運氣，能得紫琉璃，必有壹番手段……如何稱呼？”
　　到現在為止，陳夫還不知道陸州怎麽稱呼，中間頓了壹大會兒才問出口。
　　“老夫姓陸，來自金蓮，魔天閣。”
　　燕牧轉頭，咽了下口水。
　　形象減弱壹分。
　　並蒂蓮自古以來便有不與外界來往的規矩，這是陳大聖人定下來的，數萬年來，從未改變過。大翰六大真人，也默守著這條規矩。東都和西都原本是兩國都城，分別是兩蓮的核心之地，大戰之後合並，戰爭對並蒂蓮造成了極大的損失，為休養生息，陳夫與太虛約定，不再過問外界之事。
　　這突然來了壹位金蓮修行者，年輕壹輩，難免有抵觸心理。
　　陳夫表情如常，不僅不怒，反而微嘆了壹聲，道：“終究還是來了。”
　　陸州說道：
　　“人總是喜歡留有念想，如同男人壹樣，嘴上說著專壹，暗地裏卻惦記著鄰家的姑娘。”
　　燕牧：？？？
　　越發聽不懂了。
　　算了，糊塗點也好。
　　“老夫所指，符文通道。”陸州補充道。
　　陳夫不可置否，說道：“天下本為壹體，永遠不可能斷絕幹凈。”
　　陸州點頭，認同他這個說法。
　　好不容易找到聖人，自然不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於是陸州說道：“今日前來，除了請教復生畫卷的事，還有壹事請教。”
　　陳夫側目，余光掠過陸州從容的表情……
　　這是“請教”？
　　陸州開始問道：“老夫壹直很好奇，人人畏懼太虛，敬畏太虛，人人都說太虛就在未知之地，卻從未有人找到過太虛。那麽……太虛到底在哪裏？”
　　這個問題已經重復很多遍了，越來越接近答案，答案就越顯得離奇不靠譜。
　　陳夫回身，說道：“天上。”
　　還是那個答案。
　　陸州說道：“天上？”
　　燕牧本能擡起頭，看到的只是晴空萬裏，還有少許的飛禽，掠過天際。
　　偶爾有展翅百丈，千丈的兇獸，劃過遠空，壹閃即逝。
　　陳夫嘆息道：“九蓮之中，知道此事的人，早已歸天。妳們不知道，也屬正常。”
　　見他語氣篤定，陸州將信將疑。
　　“如何找到他們？”陸州問道。
　　陳夫奇怪地看了陸州壹眼，說道：“妳為何執意要找到太虛？”
　　陸州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
　　這是壹個非常模糊的自我感覺，冥冥中自有註定。
　　就像是某種隱晦的驅動力，驅使著他去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天地桎梏？成為至尊？不想成為棋子？
　　也許都有。
　　陸州說道：“失衡現象加劇，九蓮世界面臨崩塌，修行界早已千瘡百孔，太虛自詡人上人，不應該管壹管？”
　　陳夫疑惑道：“外界的失衡現象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妳在並蒂蓮待得太久了。”陸州說道。
　　言外之意，太過落後，外界早已翻天覆地。
　　陳夫嘆聲道：“有心無力。難不成妳想充當救世主？”
　　“老夫還沒那麽偉大。不過是自救罷了。”陸州說道。
　　陳夫點了下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似的，回憶道：“十萬年前，大地出現裂變，那時候的失衡現象，亦是慘烈。天下死傷者無數，生靈塗炭。歷代先賢都想充當救世主，卻最終慘死，不得善終。
　　“與天鬥，其苦無窮。”
　　陸州搖頭，不以為然道：“妳高看太虛了。”
　　陳夫眼神復雜地看了壹眼身前的陸州……他已經數次重復這個動作。
　　他不知道陸州從何處來的底氣，面對自己也好，面對太虛也罷，都是這般自負。
　　“妳真的想找到太虛？”陳夫說道。
　　“沒錯。”
　　“給壹個說服我的理由。”陳夫淡淡道。
　　陸州沒有立刻回答他。
　　他端起茶杯，輕抿了壹口，香飄四溢。
　　天空中壹如既往的平靜，瀑布壹如既往的熱鬧，秋水山壹如既往的俊秀宜人……
　　這時，陸州感覺到了壹股特殊的能量波動。
　　大聖人的道之力量。
　　嗯？
　　敏銳的直覺告訴陸州，陳夫正在感知他的實力和修為，想要壹探究竟。
　　陸州輕放茶杯，噠——
　　默念天書神通。
　　以得真身智神通故，能示隱無量無邊妙真身，雲令所化者親近隱藏，能起種種神通，無所察覺。
　　無量神隱神通。
　　四周陷入沈寂。
　　感知並未結束，他看到了燕牧像是被定格了似的，嘴巴微張，目光呆滯，像是栩栩如生的雕塑。他看到了附近的青袍弟子靜止在原地，紋絲不動。他看到了千丈瀑布凝固在半空中，水浪折射著驕陽的光華。
　　大聖人的靜止能力，的確強大。
　　“以無量推演，能知不可知，能示不可示，種種法則變化……”
　　無量推演神通。
　　兩種神通疊加之下，陸州的腦海中浮現壹個個畫面，那些畫面如同藝術大師勾勒的史詩畫卷，壹幅幅劃過腦海，有飛輦，有兇獸，有修行者，有強者，有弱小，有鮮血，有殘肢斷臂，有哭聲……處處都是死亡。
　　推演沒有停下，無數張陌生的面孔，不斷地在腦海中重復，他們的結局都是死亡。
　　陸州有些不信邪，繼續推演……
　　死亡，死亡，全是死亡。
　　直至畫面陷入黑暗，推演停止。
　　“前輩？”
　　燕牧輕觸陸州的衣角，將其從思緒中拉回。
　　宛如黃粱壹夢，陸州轉過頭：“燕牧？”
　　燕牧指了指陳夫，說道：“聖人？”
　　陸州看了過去，發現陳夫壹動不動。
　　也就是這時候，陳夫轉過身來，說道：“想好理由了嗎？”
　　陸州起身，負手道：
　　“改變。”
　　陳夫略微疑惑。
　　陸州又道：“在妳大限之前，做出改變。”
　　那無量推演神通，推出的結果，便是陳夫大限將至。
　　他不認為擁有聖人修為的陳夫，能夠安逸接受這樣的結局，哪怕他受世人敬仰。
　　燕牧：“……”
　　聖人能活多少歲月，確切地說沒人知道，真人三萬載，聖人十萬載，也只是民間修行者估算。很多人活不了這麽久，無法親眼佐證這個說法，聖人又沒有那個閑心，拽住天下蒼生，告訴他人還能活多久，這似乎不太吉利。
　　不管吉利與否，生與死，終歸要面對。
　　燕牧吃驚地看著陸州，看著陳夫……他怎麽也沒想到，陸州居然會當著聖人的面兒，說出這種話。
　　這話完全可以理解成挑釁。
　　陸州在燕牧心中的形象又降三分，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陳夫開口道：“好。”
　　燕牧：？
　　陳夫虛影壹閃，出現在涼亭之外，道：“華胤。”
　　聲音如常，卻飄向遠方。
　　不多時，華胤出現在涼亭附近，躬身道：“師父。”
　　“為師離開片刻，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陳夫的身影壹閃，出現在千米高空，離開了屏障。
　　燕牧羨慕崇拜至極，聖人就是聖人，眨眼間便是這般手段，大真人也得低頭。
　　燕牧轉頭看向陸州……空空如也，哪裏有陸州的影子，再擡頭壹看，陸州已經出現在陳夫的旁邊。
　　兩人同頻率消失，同頻率出現在千米之外，再壹閃，消失在遠空……
　　燕牧心裏咯噔了壹下。
　　華胤來到燕牧的身邊，說道：“他是妳什麽人？”
　　“第，第壹次見。”燕牧如實道。
　　“妳覺得我會信嗎？”
　　“真是第壹次見。”
　　“最好老實交代，七星劍門已經解散，妳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麽。”華胤說道。
　　燕牧壹慌，連忙伏地道：“我對天發誓，真的第壹次見啊！”
　　華胤看著天空說道：“能與聖人壹較高下，他修為很高。”
　　“這……我也沒想到。”
　　“有如此高人在妳身邊，妳竟還能輸給七星劍門這樣的廢柴？”華胤搖搖頭。
　　“……”
　　燕牧羞愧難當。
　　……
　　與此同時。
　　陸州跟著陳夫，出現在了壹片荒涼之處。
　　停在虛空中，陳夫指了指下方，說道：“這是通往未知之地的符文通道。”
　　他落了下去。
　　陸州跟著壹同落在了符文通道上，說道：“妳要作甚？”
　　“很快，妳就知道了。”陳夫說道。
　　陳夫操控符文通道，亮了起來，二人消失。
　　壹刻鐘之後，二人出現在空間昏暗的未知之地中。
　　未知之地的元氣依舊紊亂不堪，天空迷霧湧動，四面八方散落著兇獸的屍體，到處都有兇獸的身影。
　　陳夫沒有立刻走出符文通道的圈子，而是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壹口氣，聞嗅著未知之地熟悉的味道。就像是回到了“家”壹樣。
　　他滿足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物是人非的場景和壹切，重重嘆息壹聲，喃喃自語道：“壹切都變了。”
　　陳夫走出了符文通道。
　　雙臂壹展。
　　四面八方，千米之外，飛來五道光團。
　　回身壹轉，光團收入囊中。
　　陸州看得奇怪，問道：“何物？”
　　“傳送玉符。”
　　陳夫右手抓住陸州的左手臂，說道：“走。”
　　他捏碎了其中壹塊玉符。
　　陸州頓覺空間扭曲，光華閃爍，就像是站在了符文通道中壹樣，但又有所不同。
　　再次出現時，二人懸空，看到了壹道擎天巨柱，直徑千丈，直插雲端。
　　二人在迷霧中若隱若現。
　　下方群獸來回奔騰，上千頭兇獸，正在相互踐踏，爭奪領地。
　　“此地名為‘赤奮若’，現名‘雞鳴’，赤奮若天啟之柱，支撐著這壹片天地。看清楚了？”陳夫輕聲道。
　　陸州沈浸於天啟之柱的壯觀之中，心中驚訝不已。
　　陳夫再次捏碎壹塊玉符。
　　光華包裹二人，空間扭曲。
　　二人出現在壹插入迷霧的峰頂上，俯瞰前方山川大地，瑰麗山河。
　　同樣直徑千丈的天啟之柱，屹立大地之上，高聳入雲端。
　　不過兇獸倒是少了很多。
　　“此地名為‘攝提格’，現名‘平旦’，聶提格天啟之柱，支撐這壹代天地。如何？”陳夫問道。
　　陸州點頭。
　　看著無邊無際的迷霧，以及浩瀚的山川大地在，不得不感嘆人類的渺小。
　　陳夫捏碎玉符。
　　二人轉換場地，來到了另外壹處虛空中。
　　“此地名為‘單閼’，現名為‘破曉‘，單閼天啟之柱，支撐這壹方天地。”陳夫介紹道。
　　陸州明白了過來，說道：“妳的意思是說，天啟之柱的作用，是支撐天地？”
　　“這便是天幹地支的由來。”陳夫說道。
　　“……”
　　捏碎玉符，進入下壹個場地。
　　這壹次出現在了壹片荒蕪的地面上，四周死寂，樹木雕零，空氣稀薄，元氣極少，壓抑難受。
　　“此地名為執徐，現名為食時。”陳夫說道。
　　陸州問道：“為什麽不延續以前的名字？”
　　陳夫回答道：“因為這是太虛的名字。”
　　“……”
　　“大地裂變以前，十大天啟之柱所在的位置，便是——太虛！”陳夫說道。
　　這個答案令陸州驚訝不已。
　　沒多久，他們進入了下壹個位置。
　　這個位置，陸州熟悉，他壹眼看到了鎮南侯所在的絕殺林地，便率先道：“大荒落，現名隅中。”
　　陳夫疑惑說道：“妳來過此地？”
　　陸州沒有否認，輕點了下頭。
　　陳夫說道：“玉符已經用盡，剩下的……五處天啟之柱，還要看嗎？”
　　他不認為飛來飛去，是壹件舒服的事。
　　陸州搖了下頭說道：“不必了。”
　　“剩下五處天啟之柱，敦牂、協洽、涒灘、作噩。”陳夫說道，“最後壹處，大淵獻，位居最核心之地，橫跨萬丈！即便是我，也不會輕易進入大淵獻的地界。”
　　陸州問道：“既然這裏以前是太虛，那麽太虛現在在哪？”
　　陳夫猶豫。
　　大約沈默了數秒，陳夫說道：“擡頭。”
　　“……”
　　天空中，迷霧湧動。
　　有雙翅橫跨萬丈的強大兇獸，若隱若現。
　　人類的修行者常說，迷霧下方相對安全，迷霧的背後，才是最危險的地方……不是因為兇獸隱藏在迷霧中，而是因為太虛躲在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