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誠信為立家之本！

　　這壹番話，也不知道被梁興揚道長說了多少次，聽他跟雲福聊天的時候說，他準備雲遊天下，看看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還說，道家在亂世的時候入世，在太平盛世的時候隱居。
　　不過，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還不忘記喝酒，雲昭覺得很不真實。
　　雲家的傻少爺突然變聰明了，對道長來說不值壹提，大廈將傾，宇宙中的氣機紊亂，妖孽橫生是必然之事。
　　原來的天命已經脫離了正確的道路，壹些莫名其妙的福運加註在某壹個人身上，不壹定就是好事，雲氏最好還是按照以前的路途前進，莫要以為雲氏傻少爺開智了，就做壹些不符合雲氏身份的事情，小心老天有眼！
　　在小小的關中，稱王的人都有，雲氏這點小事就像丟進大海裏的壹粒石子，很快就被人遺忘了，即便是那些知道的人，也習以為常。
　　雲娘就是這樣做的！
　　於是，雲昭的晚餐很恐怖！
　　小米飯是家常，主要是菜式可怕，去年秋日裏腌制的鹽菜黑乎乎的毫無色香味可言。
　　以前雲昭暈陶陶的沒打算好好生活，所以吃什麽都壹樣，現在就不成了，他是準備好好生活的人，而吃飯對他來說就是目前這個年紀裏最享受的事情。
　　好在母親還給雲昭煮了壹顆鵝蛋，這是這頓飯唯壹的亮點。
　　雲娘見雲昭笨手笨腳的剝鵝蛋，搶過來三兩下剝好放在他的碗裏道：“都吃了！”
　　雲昭瞅壹下坐在小桌子邊上，吃小米飯吃的狼吞虎咽的兩個小丫鬟，就推壹下飯碗道：“不好吃！”
　　雲娘面不改色，從雲昭的碗裏撈走了鵝蛋，自己咬了壹口，見兒子沒有搶奪的意思，就很自然的將壹整顆鵝蛋吃掉了。
　　雲昭再推壹下飯碗道：“我要吃面！”
　　雲娘站起身，利索的將雲昭碗裏的小米飯分給了兩個小丫鬟，然後繼續坐在炕上吃自己的小米飯跟鹽菜。
　　雲昭見自己沒得吃了，就嘆口氣離開了飯桌，拖過小書桌，開始繼續臨摹自己的《三字經》。
　　“這幾年大旱，家裏沒有種麥子，太廢水了。”
　　雲昭點點頭，繼續寫大字。
　　“明日裏娘讓雲福去糶壹點麥子回來磨面？”
　　如果雲昭哭鬧，雲娘自然是不會放縱兒子的，雲昭不言不語，雲娘怎麽可能讓兒子長久挨餓。
　　不過，餓壹頓的命運無法逃脫。
　　這是雲昭自找的，今天，他允諾雲氏少年統統讀書，給家裏造成了很大的負擔。
　　家業是母親辛苦操持才有的，雲昭就是壹個敗家子，讓族人讀書這件事很正確。
　　可是，正確的事情不壹定就是合適的。
　　幾十上百個半大的男娃都去讀書了，家裏的很多活計誰來做？
　　母親心中有氣，雲昭自然需要給母親找壹個出氣的由頭。
　　比如吃飯上挑三揀四……
　　“先生說，人總是要讀書的，還說，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人，無法成為真正的人。
　　還說，百姓愚昧，就愚昧在不知道讀書上，雲氏如果小富即安，他教我壹人就足夠了。
　　現如今，天下紛紛，讀書不是為了考取功名，而是為了更好的求活，所以呢，代價再大也要讀書，唯有如此，在這個亂世裏才不會被人哄騙無辜送命。”
　　雲昭把自己想說的話借用徐先生的語氣說了出來。
　　雲娘道：“道理是對的，實際上行不通，娘以為妳只是讓雲楊，雲樹加進來，沒想到要進來壹群人。
　　如果這壹群人的家裏人都是明理的還好說，如果有幾個糊塗的，妳好心辦得事情就成了亂命。
　　我兒再過幾年是要執掌家業的，必須從小事情上註意了，有道理的事情不壹定就是好事情，人心難測，我兒要知道。
　　我還聽徐先生說，妳們簽訂了壹個契約？”
　　雲昭捂著胸口道：“說笑的。”
　　雲娘在雲昭的身上亂翻了片刻，就把那份契約書給翻出來了，瞅著上面的內容呆滯了片刻道：“妳應承了壹萬兩銀子？”
　　雲昭點點頭。
　　“妳知道壹萬兩銀子有多少麽？”
　　雲昭搖搖頭。
　　“家裏的房子，地，牲口，奴仆，再加上祖上傳下來的壹些銀錢，再把雲家莊子折算下來，應該能換七千兩銀子，如果妳真的要給徐先生付壹萬兩，娘需要把嫁妝全搭上才夠。”
　　雲娘見兒子依舊呆呼呼的，就斥退了兩個小丫鬟，自己從床上的壹個上鎖的木頭箱子裏取出壹塊用紅布包裹的物事，放在雲昭面前道：“打開！”
　　雲昭打開紅布，裏面又是壹層藍布，剝開四層布之後，壹錠白中泛黑的銀錠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雲娘將這錠銀子放在雲昭的手上讓他捧著，然後低聲道：“這是壹錠十兩重的銀元寶，是家裏壓箱子底的財貨，是從妳爺爺手上傳下來的，三代人都沒舍得花用。
　　妳許諾給徐先生的壹萬兩白銀，需要妳手裏這樣的銀錠壹千個。”
　　雲昭訕訕的放下手中的銀錠道：“徐先生也說了，如果我像您這麽大的時候，壹年掙不到壹萬兩銀子的時候，這個契約就作廢了。”
　　雲娘兩只手夾著雲昭的臉蛋道：“妳給我記住，妳爺爺壹生跟著戚大帥，他們在東南沿海抗擊倭寇十年，終於掃清倭寇，又在北方與蒙古人激戰十載，保我大明疆土不失。
　　從壹個小小的百人長，官至遊擊將軍靠的就是言必信，行必果。
　　妳父親雖然不如妳爺爺那般有本事，也是壹個信義無雙的人，很多時候，哪怕是吃虧，也不曾違背諾言。
　　這也是妳父親不在了，妳娘我依舊能掌控整個雲氏的最重要的原因。
　　妳與徐先生的契約看似是玩笑，實際上不是！
　　因為雲氏不能違背諾言，哪怕是玩笑話。”
　　雲昭呆滯的瞅著言辭銳利的母親，不知道說什麽好。
　　直到母親最後說出，如果他雲昭將來賺不到壹萬兩銀子，她也會將雲氏家財送給徐先生拿去修玉山書院的時候，才怵然壹驚，他發現，在這個該死的時代裏，真的不能隨便許諾。
　　母親到時候會不會給是壹回事，徐先生會不會要是另壹回事，諾言沒有實現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如果等雲昭成年之後，徐先生再把這份契約拿出來，事情就大條了。
　　雲昭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這是壹個玩笑上，這是雲娘極為反對的事情，她認為，不該把事情的決定權交給別人。
　　心存僥幸之心，這就是平民百姓做事跟流傳許久的大族做事的區別。
　　“我已經欠了人家壹萬兩銀子？”雲昭覺得腦袋很是混亂，明明是師生間的玩笑，怎麽就變成真的了。
　　雲昭忽然發現母親眼睛裏滿是狡獪之色，心情立刻平靜下來了，這不過是母親苦心經營的壹個教育兒子的方式罷了。
　　說不定，是徐先生跟她商量好的。
　　“我兒記住就好。”
　　雲娘見雲昭寫字的時候並沒有慌亂的模樣，有些不滿意，就輕輕嘆口氣帶上門出去了。
　　母親走了，雲昭停下手中筆自言自語的道：“我其實應該讓他們得逞壹次的……”
　　少年人裝成年人很容易被拆穿，同樣的，成年人裝少年人也不那麽容易，除非雲昭像以前壹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面的世界不聞不問，否則，就壹定會出問題。
　　以管窺豹，從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來，大家族對於教育子孫到底是秉持什麽態度的。
　　雲氏人口構成簡單，說白了就剩下雲娘，雲昭這兩個主人，如果家族人口再大壹點，可能會更加的殘酷。
　　這壹次，雲昭很氣定神閑的抄寫完畢了壹遍《三字經》臨睡前，還知道收拾好筆墨紙硯。
　　第二天，雲昭慣例被兩只大白鵝堵在門裏了，此時的雲昭已經習慣被兩只大白鵝淩虐了，連被子都不用蒙，反正兩只大白鵝只咬屁股，大腿肉多的地方，上壹次蒙住頭，被大白鵝咬肉少的小腿那可是真的疼啊。
　　最可氣的是，兩只大鵝只追著雲昭咬，對他身後的兩個小丫鬟視若無睹，很可能是因為，雲昭身上肉厚，咬起來口感好且舒坦，兩個蘆柴棒壹樣的丫鬟沒什麽咬頭。
　　經驗就是這樣長出來的，雲昭離開內宅的時候，壹腳踢飛了那只叼住他不松口的大白鵝，帶著兩個丫鬟大搖大擺的去了書房。
　　今日的書房外邊非常的熱鬧，有些人山人海的意思，畢竟是雲氏前院，能來的人似乎都來了。
　　只不過，來的大人很多，孩童很少。
　　雲昭過來的時候，人人都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甚至還有竊竊私語。
　　竊竊私語只是壹個形容，他們交頭接耳的模樣詭異，聲音卻非常的大。
　　“可憐啊，病才好，這又發了。”
　　“以前不過是壹個傻子，現在成了呆子！”
　　“什麽呆子，明明就是壹個敗家子！”
　　“大娘子還是太寵這個傻兒子了，如果生在我家，敢這樣敗家，老子會抽死他。”
　　雲氏的青磚高墻堵住了聲音擴散的道路，以至於讓這些聒噪之音在窄小的天井裏混響，最後變成了壹個雞圈，或者鴨圈。
　　徐先生抱著書本從書房裏走出來，輕咳壹聲，那些鄉民們就立刻收聲。
　　鄉裏人對讀書人天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