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萬花筒壹樣的世界

　　雲昭當然不會騎著馬抱著朱媺娖在曠野上飛奔。
　　即便是抱，也只會抱著錢多多，至於馮英……人家上了戰馬之後就成了殺神，前邊坐著雲顯，後邊坐著雲彰，跑的依舊比雲昭跟錢多多兩人快的多。
　　這壹次，錢多多的身體恢復的很快，壹個半月過去之後，就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十月底的關中天氣已經有些寒涼了，終南山被黃葉覆蓋的嚴嚴實實，偶爾有壹些紅葉，在被寒霜浸染之後，就紛紛落地了。
　　於是，原本被濃密的樹蔭遮蓋住的醜陋的巖石，也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面對終南山，雲昭沒有‘遠上寒山石徑斜’的幽意，更沒有‘停車坐愛楓林晚’的雅趣，他今天來，就是準備好好地在龍首原跑馬的。
　　快馬跑到山根處，金仙觀就近在眼前了，透過望遠鏡，可以看見黃葉中露出來的壹角朱紅色的飛檐。
　　飛檐的後面，便是壹根巨大的石筍直插雲霄。
　　“以前啊，有厲害的道士可以攀上那根天柱！”
　　梁興揚不發瘋的時候看起來還是壹股子仙風道骨的模樣。
　　至於瘸腿這是沒法子改變了。
　　或者說，是他自己不想改變。
　　曾經有玉山書院的骨科大夫建議把他的瘸腿弄斷，再重新接壹下，說不定就能重新有模有樣的走路了，梁興揚不幹。
　　“我今年大著膽子又去了壹遭延安府，發現那裏已經不打仗了，可是，人少的厲害。”
　　“遷去了寧夏鎮四十萬，所以，延安府就要荒廢了。”
　　“為何呢？”
　　“這些年延安府附近水源消失了很多，已經不適宜人居住了。”
　　看在梁興揚瘸著腿背來金仙觀儲藏的西瓜的份上，雲昭多少給他解釋了壹下。
　　“我聽說，延安府是邊地，要是邊地沒了人，如何戌邊？”
　　“哦，延安府現在不是邊地，算是內陸，寧夏鎮也不算邊地，李定國用了兩年時間，把邊地向外開拓壹千三百裏，現在，陰山才是我們新的邊界。”
　　“這沒有用吧，李定國將軍去了，蒙古人就會跑，等李定國將軍回來了，蒙古人又會回來。”
　　“回不來了！”
　　“為何？”
　　“我們向河套之地遷徙了上百萬流民，同時，李定國好像把蒙古人殺的差不多了。他們不敢跨過陰山。”
　　梁興揚沈思片刻道：“我發瘋的這幾年裏，妳們都幹了些什麽？”
　　雲昭跨上戰馬笑道：“平滅導致妳當年發瘋的所有事情。”
　　“現在平安了嗎？”
　　“如妳所願……”
　　雲昭匆匆回答壹聲，就騎著馬向錢多多跟馮英追了過去，錢多多又開始發瘋了，她居然不自量力的向馮英發起了賽馬的要求。
　　梁興揚笑呵呵的看著眼前熱鬧的場面，用紗罩蓋住殺好的西瓜，就扶著拐杖壹瘸壹拐的回到了金仙觀。
　　道人亂世下山，匡扶天下，既然天下平靜了，是真道士就該披發入山修行了。
　　青石階壹直延伸進了山谷，拐杖篤篤的叩響青石板，就像是遊子歸鄉在敲響山門。
　　今日是壹場聲勢浩大的秋遊。
　　也是錢多多彰顯自己生完孩子徹底回歸貴婦圈生活的壹個象征。
　　所以，為了辦好這壹次的秋遊大會，她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貴婦們，之前壹定要賴在雲昭的馬背上，是在向所有的貴婦們昭示——她錢多多依舊是雲昭最寵愛的壹個女人。
　　“我不會騎馬！”
　　朱媺娖著急的對王承恩道。
　　“公主不宜騎馬。”
　　“妳看，錢多多，馮英，都會騎馬，好些貴婦們也會騎馬，妳看那群女子居然能俯身抓到地上的野花。”
　　“公主，那些女子壹個個面貌醜陋，身強力壯的，壹看就是女武士，我們不學她們。”
　　“不行，我要騎馬！”
　　朱媺娖提著長裙就向戰馬所在的地方跑去，王承恩連忙跟上道：“公主即便是要騎馬，也要換上騎裝才好，穿長裙沒法子騎馬的。”
　　從京城帶來的侍女沒有壹個會騎馬，因此，王承恩就通過藍田大鴻臚朱存極請來了壹位女武士陪伴朱媺娖騎馬。
　　當這個女子以男子的禮儀拜見朱媺娖且口稱下官之後，朱媺娖驚訝地問道：“妳是女官？”
　　女武士皺眉道：“下官是藍田政務司屬官，並非伺候人的女官。”
　　聽女官員這樣說，朱媺娖對她們的興趣壹下子就超過了騎馬。
　　“女子也能做官？”
　　女武士梁英道：“當然能，微臣就是政務司驛遞處的官員，專司文書往來。”
　　“妳有品秩嗎？”
　　“自然是沒有的，我們只是壹個縣而已。”
　　“既然有驛遞處，那麽，是不是還有十二監，四司，八局？”
　　梁英笑道：“這些部門我們是沒有的，畢竟，我們縣尊只是壹個知縣。”
　　朱媺娖皺眉道：“聽說藍田縣下屬中最有權限的是裏長，不知可否有女子裏長？”
　　梁英笑道：“有，且有九位之多，藍天下屬扶風大裏長就是壹個女子。”
　　“女子真的可以為官？可以開堂問案子嗎？”
　　梁英搖頭道：“只有藍田縣正堂有開堂問案子的權力，其余裏長沒有這個權力。”
　　“為什麽？”朱媺娖極為失望。
　　梁英笑而不答，將還好衣衫的朱媺娖抱上戰馬，自己則在壹邊陪伴。
　　對剛剛接觸騎馬的朱媺娖來說，這個下午，是她壹生中最愉快的壹個下午，無論是被秋霜染紅的樹葉，還是微微枯黃的青草，亦或是南飛的大雁，溫順的戰馬，都給她開啟了壹扇新的窗戶。
　　透過這扇窗戶，她可以看見身形矯健的馮英，絕美的錢多多，彪悍的女武士，以及雲昭縱聲長笑的模樣。
　　有些人在壹起就是有緣。
　　僅僅壹個下午，朱媺娖與梁英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朱媺娖邀請梁英去荷花池陪伴她，梁英也邀請朱媺娖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看看她到底是如何工作的。
　　說到底，梁英是朱媺娖在藍田縣結交到的第壹個朋友，也是她此生結交到的第壹個朋友。
　　傍晚的時候，大隊人馬離開了龍首原，回到了長安。
　　僅僅在荷花池停留了壹天，朱媺娖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見見自己分別壹日的好友梁英。
　　王承恩對公主的這個變化是樂見其成的，壹來，梁英是藍田縣的官員，公主的安危無憂，二來，梁英工作的地方就在玉山城，這裏距離雲昭更近壹些。
　　他不知道的是，自從公主與梁英成為閨中好友之後，就幾乎形影不離，梁英總能找到讓公主大開眼界的事情跟東西。
　　所以，在崇禎十四年冬，朱媺娖進入玉山書院旁聽。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雲昭大閨女雲琸出世之後，這孩子立刻就進入了放養階段。
　　不論是雲娘，還是馮英，亦或是她的母親錢多多對這個孩子都不是那麽上心。
　　雲昭跟雲彰，雲顯三個男人倒是把這個孩子看的如同眼珠子壹般珍貴。
　　瞅著雲琸在乳娘懷裏吃奶，錢多多懶懶的對丈夫道：“壹個女孩子，母親寵愛算得了什麽，父兄寵愛才是她壹輩子的福分。”
　　“我覺得妳像是在找借口，給孩子哺乳壹個月就交給乳娘，是不是太過份了。”
　　“不過份，上壹次養兩個，累著了。”
　　說完話就扭過身子準備睡覺。
　　“今日徐先生對我說，朱媺娖準備進玉山書院旁聽，他覺得是壹件好事，就準許了，說說看，我怎麽總覺得這是妳的手筆呢？”
　　錢多多冷笑壹聲道：“當然是我的手筆，壹個養在深宮的小女子，哪裏有什麽見識，且壹個人淒淒慘慘的沒什麽朋友。
　　我給她安排壹個有地位，有身份，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當朋友，這有什麽呢？
　　而她的那個朋友長相比不上她，地位比不上她，說話又好聽，辦事能力又強，還能察言觀色，有這樣的壹個朋友她難道有什麽不滿足嗎？”
　　雲昭搖頭笑道：“看樣子妳是要改造這個大明長公主啊。”
　　錢多多道：“培養她的獨立性，拓寬她的眼界，教導她該如何吃苦，更要教導她如何在亂世中活下來，所以，妾身做的壹切都是為她好。”
　　雲昭詫異的道：“妳就不拍給我們制造出壹個麻煩來？”
　　錢多多笑道：“麻煩？她沒有這個資格。”
　　雲昭嘆口氣道：“那就好歹給她找壹個差不多的，弄壹個密諜司的密諜算怎麽回事？”
　　錢多多道：“她們本身就應該接受監督，她如果壹生都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那就過吧，沒人打擾她，如果，她不願意，總覺得自己是天潢貴胄，想要意氣風發壹下，正好用她把所有有這種心思的人都引出來。
　　然後，壹鍋端，沒什麽不好的。
　　好壞都是她自己選擇的。”
　　雲昭點點頭，算是允準了錢多多的行為。
　　手段這種東西錢多多從來都不缺。
　　雲昭從乳娘手裏接過閨女，小心的放在錢多多的旁邊，卻被錢多多把孩子抱起來放進搖籃裏。
　　雲昭嘆息壹聲，將搖籃拖到床邊，自己躺在閨女身邊，傾聽著錢多多悠長的呼吸聲，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混亂了。
　　雲琸睜著眼睛瞅著父親，父親也笑瞇瞇的看著她，還輕輕地扯壹下搖籃上的彩色風車，風車就呼呼地轉動起來，讓孩子沈浸在壹個五顏六色的世界裏。